亲爱的波妞: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月光的匣子。
我蹲在阳台上数花瓣的时候忽然想起上周三那个兵荒马乱的下午—— 我们家那只叫“元宵”的银狐仓鼠正用它粉红的小爪子在沙发底下的阴影里给我上了关于“存在”与“陪伴”的生动一课。
那时候你刚把最后一箱书搬进书房额角还挂着汗珠。
我抱着装“元宵”的透明笼子经过你伸手敲了敲笼顶小家伙立刻支棱起耳朵黑珍珠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指间晃悠的瓜子。
“当心点”你笑着拽了拽我垂到笼边的发梢“这小东西越狱三次了比你当年熬夜偷偷玩斗地主游戏还执着。
” 我本想扭头反驳你——明明是你总把笼门扣成半开的虚掩状。
上次它顺着书架爬进拖鞋里害得你光着脚跳了半分钟踢踏舞这账还没跟你算呢。
可念头刚冒出来我后脚跟就被地毯翘起的边角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往前扑。
我怀里的笼子“哐当”撞在茶几雕花的腿上那扇总被你扣错的门这次倒干脆利落“啪嗒”一声弹开了。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嗓子眼的声音眼睁睁看着那团银灰色的小毛球从笼门里滚出来。
它像一颗被风吹动的蒲公英种子贴着地板一蹿就从沙发底那条窄缝里钻了进去连尾巴尖消失的弧度都带着一点恶作剧般的得意。
等我回过神来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上鼻尖几乎贴着地面眼睁睁看着那道缝隙像怪兽的嘴慢慢合上最后一丝光亮。
那“沙沙”声起初还带着点犹豫像雨丝落在干枯的树叶上细碎却能数清每一下轻重。
是“元宵”的小爪子在扒拉地板肉垫蹭过绒毛地毯的声音混着它鼻尖偶尔碰到墙根的轻响一下下敲在我耳鼓上。
可渐渐地那声音就飘远了。
像被风卷着的沙粒先是变得模糊再后来连最后一点尾音都沉进了沙发底下的黑暗里。
世界突然静得可怕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卡着的气音像一只被掐住翅膀的飞蛾。
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不是那种蓄谋已久的抽泣是毫无预兆的热滚滚的两滴“啪嗒”“啪嗒”砸在地毯上。
米白色的绒毛吸了水立刻洇出两个小小的深褐色圆点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墨瓶在宣纸上晕开的渍。
我盯着那两个圆点突然发现视线里的沙发腿、茶几角都开始晃于是赶紧把脸埋进胳膊肘里。
可我越想按住眼泪它们就越汹涌顺着下巴尖往下掉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元宵刚才的“沙沙”声还要清晰。
你后来蹲在我旁边用指腹一点点梳开我粘在脸颊上的碎发: “傻瓜你哪是哭元宵啊?” 你的指尖带着刚搬完书的薄茧蹭过我耳垂时有点痒。
我是想起小时候攥在手里化掉的冰棍了想起毕业那天没来得及说再见的同桌了想起去年冬天落在地铁上的那副手套了——我是哭那些明明攥紧了却还是从指缝里溜走的东西。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往你掌心埋得更深。
那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怕的从来不是元宵跑丢是怕这世间所有“拥有”都带着保质期怕那些习以为常的陪伴会像此刻消失的“沙沙”声一样突然就没了踪迹。
可当时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道理都装不下。
我只看见那些习以为常的画面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朵接一朵往眼前飘—— 每天天刚亮它总用粉粉的小鼻尖顶那扇塑料笼门“咔哒咔哒”地闹。
黑珠子似的眼睛扒着栏杆往外瞅等我睡眼惺忪地走过去就立刻支棱起前爪把颊囊里藏了一夜的瓜子壳往外吐像是在跟我汇报“昨晚没偷懒”。
喂食的时候更有意思明明食盆里堆着小山似的粮偏要急吼吼地往颊囊里塞左边塞满了换右边圆滚滚的腮帮子鼓得像揣了两颗葡萄跑起来一晃一晃的活像个揣着秘密的小贼。
我写稿卡壳时它就趴在笼子二层的假山石上打盹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银灰色的绒毛被阳光照得透亮连蜷成小圈圈的尾巴尖都透着一股岁月静好。
有时候我对着屏幕叹气它还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用小爪子扒拉两下木屑仿佛在说“别愁啦我陪着你呢”。
可现在呢? 那扇总被它顶开的笼门空敞敞地晃着假山石上只剩几粒散落的木屑食盆里的粮还冒着热气—— 刚才我明明听见它“咔嚓咔嚓”啃了两口的。
就这么……没了? 像水滴融进大海像火星落在雪地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个会用小爪子勾我手指、会在我手心打盹、会把所有秘密都藏在颊囊里的小生命说不见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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