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雪刃第233章 残躯如烛
黑暗。
粘稠的、带着土腥和霉菌气味的黑暗。
我蜷缩在更深山坳一处兽穴改造的狭小藏身点里几乎与这腐土烂叶融为一体。
从石罅挣扎到此地耗尽了刚刚被药物和银针勉强唤回的一点元气。
此刻身体像一具被拆散后又胡乱拼接起来的木偶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左肩胛深处那“蚕丝手”的阴毒劲力并未真正散去只是被“碧凝膏”的药力和银针的刺激暂时压制、隔绝像一团冰冷的淤泥堵塞在经络要冲让整条左臂依旧沉重、麻木指尖冰冷。
稍一试图用力那阴寒刺痛便立刻泛起警告着它的存在。
后背和小腿的伤口在“玉真散”作用下开始收敛结了一层薄痂但麻痒感和偶尔的抽痛提醒着透骨针的余毒未清。
“紫金丹”的药效似乎正在减弱眩晕感时有袭来。
最要命的是内腑的虚空和经脉的滞涩。
失血过多加上连日亡命奔逃、精神高度紧绷的消耗让我如同被掏空了一般。
血刀经的内息运转起来不再有往日的惨烈霸道反而像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推动沙石艰涩无比且每一次微弱的内息流动都牵扯着经脉细微的裂伤带来针扎般的痛楚。
我像一截暴露在寒风中的残烛火光微弱摇曳不定。
藏身点里储备了少量清水、硬得硌牙的肉脯和炒米。
我小口地啜饮着冷水用力撕扯着肉脯用唾液慢慢濡湿、咀嚼、吞咽。
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袋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沉坠的负担。
但我知道必须吃下去。
这是燃料维持这残烛不灭的唯一燃料。
吃完东西我靠着冰冷的土壁再次打开林蕙兰给的皮囊。
里面的“碧凝膏”已用去大半“玉真散”和“紫金丹”也所剩无几。
银针在微光下闪着寒芒。
没有犹豫。
清理伤口换药。
将所剩不多的“碧凝膏”再次厚涂在左肩胛这一次揉按的力道更重时间更长。
剧痛让我浑身颤抖冷汗如浆但我强迫自己持续试图将那阴寒的淤结揉开哪怕一丝一毫。
然后再次下针。
认穴不如林蕙兰精准全凭一股狠劲和对自身痛楚的感知。
银针刺入挛缩的筋肉捻转提插。
酸、胀、麻、痛各种感觉交织爆发左臂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我能感觉到药力在银针的引导下一点点向深处渗透与那阴毒劲力进行着无声的厮杀。
这不是内力比拼是药石之力与人体自愈本能对抗着外来的阴毒破坏。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且效果微乎其微。
但每完成一次左臂那令人绝望的冰冷麻木似乎就减退一分指尖能多感知到一丝微弱的气血流过。
这就够了。
其余时间我大多在昏睡与半昏睡中度过。
身体极度虚弱精神也无法长时间集中。
睡梦中净街虎的锈刀、邢无赦的灰白瞳孔、曹禺那阴柔毒辣的眼神交织闪现还有王头目他们惨死的面容……常常惊悸而醒浑身冷汗伤口崩痛。
醒来便是无尽的孤独和压迫。
藏身点外风声鹤唳。
每一次远处传来的鸟雀惊飞声或是隐约的脚步声(或许是猎户或许是巡山卫兵更可能是东厂的探子)都让我瞬间绷紧身体右手下意识握紧身边的“血饕餮”屏息凝神直到那声音远去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比身体的伤痛更折磨人。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依靠着药物、食物、饮水和近乎自虐的理疗这具残破的身体终于勉强止住了滑向深渊的趋势。
伤势没有恶化左臂的知觉在一点点恢复虽然依旧无力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死物。
内息运转依旧滞涩但经脉的刺痛感减轻了些许。
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洞穴深处默默舔舐伤口积蓄着一点点可怜的力量。
但我知道这里不能久留。
食物和药物即将告罄。
东厂的搜捕绝不会停止。
我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然后离开西山回到那座吃人的南镇抚司里去。
只有回到权力的漩涡中心才能找到破解危局的机会才能查清“星图”和“影字令”背后的真相才能……活下去。
我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虚弱和用力过度而微微的颤抖。
目光最终落在静静躺在身侧的“血饕餮”上。
刀鞘冰冷血迹已干涸发黑。
现在我还太弱。
弱到连握紧这把刀都觉得费力。
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把刀终有再次饮血之日。
我闭上眼继续对抗着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在黑暗中默默计算着离开的时间。
残烛虽弱但只要芯还在就还能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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