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老贼第67章 江表孤鸣
巢湖水面上的最后一丝硝烟混着湿润的晨风飘入了曹魏大营。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气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
中军大帐内虽已撤去宴席但那股酒肉与胜利混杂的气息依旧盘桓不散。
骁骑校尉张球甲胄未解正对着几位同僚比划着昨夜火船撞入吴军水寨的惊险声若洪钟:“吴狗那些艨艟看着唬人火一起跑得比兔子还快!”帐中响起一阵快意的哄笑。
年轻的皇帝曹睿端坐在上首指间捏着一只空了的青铜酒樽目光却落在帐壁悬挂的巨幅舆图上。
他对将领们的喧闹报以淡淡的微笑适时颔首但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巢湖一炬焚毁了诸葛瑾的战船也点燃了他胸中久违的豪情然而那火焰燃烧过后留下的并非灰烬而是一种更为沉冷的东西。
他的视线越过代表巢湖的那片湛蓝滑向更西方的江夏那里还盘踞着一个更可怕的名字——陆逊。
“报——!” 一声急促的传报撕裂了帐内的轻松。
两名满身泥泞、水汽未干的军士押着一个被反缚双手、衣衫褴褛的人疾步而入。
为首者是巡哨队正赵峻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陛下!末将在濡须口下游十里处的芦苇荡擒获此人!他欲泗水潜渡身手矫健非普通细作!从他贴肉处搜出此物!” 赵峻高高捧起一截小小的竹管封口的火漆已被刮去大半但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印记。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竹管上。
曹睿放下酒樽对身旁的中领军朱铄使了个眼色。
朱铄会意上前接过竹管仔细检查无误后才取出内里一卷被油布包裹的帛书恭敬地呈给皇帝。
曹睿展开帛书起初是惯常的浏览随即他的背脊不易察觉地挺直了。
帐内只听得到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那帛书上的字迹清劲冷静如同它的主人: “……臣逊顿首:诸葛瑾兵败事出突然然未伤根本。
今魏主亲至锐气正盛新城坚城急切难下。
臣愚见当假意撤新城之围伴作退兵。
实则遣精兵潜行溯汉水而上断其陆路粮道与归路。
陛下可督率水军主力扼守沔口。
待魏军粮尽兵疲前后消息断绝臣与陛下水陆夹击可尽歼魏军于江汉之畔曹睿必为陛下擒矣……” “啪”的一声轻响曹睿手边的酒樽被袖袍带倒残酒汩汩流出浸湿了案上精美的刺绣。
他却浑然未觉。
一股寒意比巢湖深水更刺骨自尾椎陡然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大军在回师洛阳的途中粮道被截归路断绝陆逊的水师如鬼魅般自江上袭来而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吴军主力……一幅完美的歼灭战图景几乎就在这帛书寥寥数语间勾勒成型。
“好一个陆伯言……”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真国士也……若非天意朕几堕其彀中!” 他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残存的骄躁已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帝王的冷冽与决断。
“朱铄!” “臣在!” “即刻传令:江夏太守刘劭加派斥候广布烽燧对江夏以西、以北所有水陆隘口给朕像梳头一样梳一遍!严防吴军小股精锐渗透!告诉他谨守营垒无朕亲笔诏令绝不可浪战!” “传令满宠巢湖水军不得冒进巩固防线严密监视江东动向!” 一道道命令清晰传出帐内诸将包括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张球都收敛了笑容神色肃然。
他们虽不知帛书具体内容但皇帝骤然转变的气势足以说明他们面对的对手远非诸葛瑾可比。
与此同时远在江夏对面的陆逊大营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
诸葛瑾坐在下首面色灰败巢湖之败的细节如同耻辱的烙印刻在他的眉宇间。
“伯言”他声音干涩“我军新挫暑气日盛军中已见疫病。
士气……不宜再战。
况且使者逾期未归只怕……” 陆逊站在帐门处望着外面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晃眼的校场沉默着。
他没有回应诸葛瑾关于使者命运的猜测那已是大概率的事实。
他的全盘谋划那足以扭转战局、甚至改写历史的一击很可能已暴露在对手面前。
“子瑜所言退兵乃必然。
”陆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然如何退关乎三万将士性命关乎江东颜面更关乎未来数年江淮格局。
” 他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着诸葛瑾:“魏主曹睿非庸碌之辈。
巢湖小胜其志必骄其将必躁。
彼正张网以待盼我等仓皇南逃便可纵兵掩杀收全功于江上。
我若此时急退便是将后背卖与虎狼必遭噬脐之祸。
” “那……当如何?” “示之以强示之以静。
”陆逊走到案前提起笔“彼料我必退我偏要做出进兵之态。
彼料我军心惶惶我偏要安如磐石。
唯有使其疑使其惑不敢轻动我军方能全师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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